新疆舞，杨之光绘

新疆伊犁河滨，夜幕降落朱雀湖时，第一缕琴声便从水波里流溢而出。宽大游廊下，几位哈萨克族老东说念主抱着冬不拉，指尖拂过琴弦的一瞬，《草原之夜》的深奥旋律，缓缓流淌在可克达拉的晚风里。音调摇荡处，一位白首老兵挺直了腰板，衣襟上挂满了军垦勋章，亮堂的目光卓绝粼粼波光，投向66年前篝火升腾的芦苇滩。

恰是那片孤单生僻的荒废，滋长了这首经典的“东方小夜曲”。1959年早春，八一电影制片厂导演张加毅策马行至可克达拉。荒漠明朗，暮色四合，唯见芦苇丛中跃动着一处篝火——军垦战士收工后围坐烤火取暖，有东说念主唾手拨弄皆塔尔琴弦，不行调的曲子裹着风声。张加毅下马洽商，火光映亮一位后生的明眸皓齿。

“唱爱情，唱处事，唱咱们思要的好日子！”朴素的言语，如星火击中张加毅的心田。他倚靠在马鞍上，摸出口袋里皱巴巴的烟盒，借着篝火的微光奋笔疾书：“娟秀的夜色多端淑，草原上只留住我的琴声，思给远方的小姐写封信，可惜莫得邮递员来传情。比及沉雪消融，比及草原上送来春风，可克达拉篡改了花样，小姐就会来伴我的琴声……”字句随火星飞溅，烫穿了荒漠自如的夜幕。

歌词传到作曲家田歌手中时，他正为影片《绿色的荒废》的配乐一筹莫展。当晚，他抱入辖下手风琴在地窝棚外迟疑散步。蟾光如银，四野无声，唯远方巩乃斯河水泠泠作响。田歌忽觉心弦震颤，旋律如解冻的春溪奔涌而出——从展读到谱成，不外几特殊钟。篝火将熄处，《草原之夜》在1959年的春天破茧而出，如同荒漠上出生的第一声婴啼。

如今，张加毅缅思馆兀立在可克达拉。馆内枚举着往常那张烟盒纸的复成品，笔迹早已暧昧犹如水洇。轮回播放的歌声里，往常篝火旁的小战士库尔班已成耄耋老东说念主，他在口述影像中颤声说：“咱们唱‘邮递员’时，是真盼着信啊……”而此刻窗外，快递车正掠过两侧开满薰衣草的街说念，将江南的明前茶、岭南的红荔枝送至新城千门万户。

最动东说念主的相见在城郊的“草原之夜风情园”。2005年夏，一只素白瓷坛从北京远说念而来。此前，病榻上的张加毅含泪紧捏家东说念主双手：“送我回可克达拉。”当骨灰融入出生旋律的热土，牧民们自觉献上荒废上的鲜花与冬不拉的琴声。张加毅的铜像静立薰衣草花海中，谛视着这片地皮的神奇出动——昔日策马踏勘的荒滩，已是“中国薰衣草之乡”；往常唱情歌的军垦小伙子们，其孙辈正用手机直播紫色花田的丰充。

夜色中的新城是歌曲的全新注脚。广场上，哈萨克族小姐领着《草原之夜》广场舞方阵。往常田歌采风的地窝棚古迹旁，可克达拉大桥拔地而起。华灯初上时，桥索如雄伟的琴弦，川流的车灯是跃动的音符，在夜空里续写着新的乐章。

张加毅缅思馆闭馆时辰，守夜东说念主老杨师父指给我看展墙上的特殊保藏：泛黄的五线谱手稿边，枚举着来自宇宙各地听众的信件：有上海知青在北大荒油灯下抄录的歌词，有菲律宾外洋游子手写的乐谱。

馆外，终末一批旅客搭车离去。张加毅的铜像沐浴在蟾光里，解决员偷偷放下一束崭新的薰衣草，紫穗在晚风中飞动，如未散失的余音。归程途经军垦大楼，忽闻一阵手风琴声传出，是入门者在弹奏《草原之夜》。几个音符错了，但随机碰撞稀奇妙的当代感。朦胧间，似乎看见往常的篝火穿越时空——那不曾寄出的长信，终化作满城灯火；那些夜曲，仍是在大皆东说念主心中陈赞。（刘金祥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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